黝黑的脸庞上挂着一贯的笑容，穿着孟加拉传统坎肩长衫的尤努斯坐在我面前，平和地讲着他的故事。
从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半了，尤努斯说自己这两年最大的变化就是话语力量的提升，跟各种组织交流、去世界各地宣传自己的想法变得更容易了。 “ 获奖前大吼大叫也没人理，现在小声说句话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能知道。我所宣扬的理念其实获奖前说过很多遍，但那时大家都说我一定是疯了，现在他们会说这真是睿智的想法，简直太棒了。 ”
不过，孟加拉的穷人可能会有些怨言，他们现在很难见到改变他们命运的 “ 神 ” 了。以前尤努斯每月至少下乡一次，一次至少两天，他在民间声望早就超越了孟加拉的总统。
从 “ 穷人的银行家 ” 到 “ 社会企业 ”
能够在中国采访尤努斯，是因为他要出席达能集团、格莱珉信托和国务院扶贫办合作成立的 “ 达能小额信贷基金 ” 的启动仪式。格莱珉信托是尤努斯 1989 年创立的一个非营利的非政府组织。
与达能的合作是尤努斯提出的 “ 社会企业 ” 创新模式的实践，这种实践早在 2006 年就在孟加拉开始了。他当年写《穷人的银行家》是为了介绍小额信贷，那是他早期成功的模式。新近出版的《新的企业模式：创造没有贫困的世界》则花了很大的篇幅推广他所说的 “ 社会企业 ” 模式，这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 社会企业 ” 模式是指投资者不去寻求金钱利润，而只是拿回最初的金融资本。他们的 “ 利润 ” 更多的来自于从帮助他人那里获得的满足感。
在商人眼中，这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多么的乌托邦。恰好尤努斯碰到了达能集团的 CEO 弗兰克 · 里布，那是发生在 2005 年秋天、在巴黎一次午宴上的邂逅。尤努斯向里布提到了社会企业这个概念，里布很感兴趣，还让尤努斯解释什么是社会企业。后来，尤努斯邀请里布前往孟加拉，之后就是与格莱珉合作，创办了第一家 “ 社会企业 ”—— 格莱珉达能食品公司，一家既能为当地人生产廉价的营养型酸奶，又能解决当地穷人收入问题的酸奶厂。
“ 孟加拉有数百万的小孩营养不良，格莱珉达能食品公司生产的这种酸奶，往里添加一种孟加拉小孩缺乏的营养素，然后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他们。如果这个小孩每周喝两杯这样的酸奶， 连续喝八到九个月，就可以成为健康的小孩。这个企业的最根本目标是改善孟加拉小孩的营养结构，达能和格莱珉都从中不获得利益，股东也不会获得利益。 ” 尤努斯阐述这个企业的意义。
想象一下这里面的困难吧。达能集团首席运营官范易谋说： “ 达能之前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在孟加拉，我们向奶家采购原奶时，考虑的是如何以更高的价格收购，这样可以让他们有更好的收益，更快的还清贷款。不仅是收购环节，在整个链条上都是这样的做事方式。但这样做有很多困难，牛奶的价格上涨得非常快， 2007 年和 2008 年翻了一番，这对奶农是好事，但让我们的日子很难过，销售产品会亏钱。我们不得不提高产品的价格，但这样对贫穷的家庭造成压力，购买率顿时出现下降。我们成立社会企业的最初也是最终的目的是改善当地贫困儿童的健康状况，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们只能对产品进行工程上的再造。 ”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做社会企业也许只能凭借执著和信念才不会中途而废。里布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执著：他最近在法国的《世界报》上发表文章，认为企业家应该反省自己，探讨做企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赚钱还是其他。
在这样的经历面前，尤努斯的执著和信念已经不会让任何人产生丝毫的怀疑。
1972 年，尤努斯辞去美国教职，带着新婚妻子奔回孟加拉。与他同期在美国念书的其他孟加拉学生，只有他选择了回国。在孟加拉，满眼看到的是乞丐、几近饿死的母亲和婴儿，面对的是严重污染的水质、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生活环境。
1974 年，孟加拉发生大饥荒。看到遍地骨瘦如柴的人，尤努斯感到的是无力和羞愧，他开始放下课本，走入乡村，决定解救这些贫民。在这样的过程中，他将许多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在一个 83% 的人笃信伊斯兰教的国家，以妇女为放款对象是违反风俗习惯的，从将 27 美元借给 42 名农村妇女用于生产，帮助他们摆脱赤贫开始，他挑战 “ 穷人没有信用 ” 的银行惯例，颠覆 “ 为男性建立银行 ” 的传统观念，这一路的艰难只有他说得清。
1976 年，创立格莱珉银行的同一年，尤努斯的大女儿莫妮卡诞生。他的妻子无法忍受在一个死亡频仍、文盲率逾五成、可以拿枪随时结束一个人生命的国度里养大自己的孩子。在家庭和事业之间，他选择后者。六个月后，他签下离婚协议书。
经历了诸多，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尤努斯放弃自己的信念。 何况在尤努斯看来，社会企业正稳步前行， “ 我们现在孟加拉的试点已经成形，其他国家和企业也很有兴趣，看有否借鉴的意义。 ”
每当提到自己提倡的新的企业逻辑 —— 社会企业，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彷佛看到 新世界 即将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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