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碑村推行的个人对个人的贷款试验，游走于现有金融政策的边缘，但对今后的农村小额贷款未必不是一个有益尝试
如何用经济学家的方式帮助灾民，这是在汶川大地震爆发后，北京大学案例研究中心主任何志毅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5月20日，何志毅和他带领的一个志愿者小组进入了一个叫方碑村的地方，这是绵阳市安县黄土镇下属的一个行政村，有450户人家，1462位村民，有95％的房屋在地震中倒塌。针对村民所面临的困境，在做了大量的调查以后，何志毅认识到，从短期来看，救助生命无疑是首要任务，但长期来看，如何帮助村民们重建家园，才是让灾区群众走出灾难阴霾，重建生活信心的关键。
住宅重建困难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资金缺乏。在这次地震中，整个四川有1500万、总共450万户灾民无家可归。如果全部由政府拨款重建住宅，最少需要3000亿元资金，以目前的救灾资金投放力度，恐怕很难在几年内完成住宅重建。而让灾民年复一年地居住在帐篷中，一旦问题爆发，后果很难想象。
“必须发动民间的力量”——一个旨在帮助村民重建家园的金融计划在何志毅脑中形成。
何志毅的方案其实并不复杂。其模式大致是：社会各界以“一对一”的形式对受灾村民的灾后房屋重建计划进行帮扶，根据受灾村民的重建资金需求和还款能力，为受灾村民提供1至2万元的无息贷款用于建房。借款村民在未来5年内还清借款。
根据何志毅的调查，村民可用于重建住宅的资金有：来自政府的援助资金大概在每户2.2万元左右。村民的自有资金每户平均在1.75万元左右。全村户均建房费用在5.88万元，也就是说，加上政府的资助，每户村民建房的资金缺口平均在1到2万元之间。
于是为村民补上这1到2万元的资金缺口成了住宅重建的关键。这也是“一帮一”计划实施的目的。
这一方案与针对农民的小额贷款非常类似，但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借出方并非国家的金融机构，而是个人，同时借款人不需要支付利息。
作为还款的保障，方碑村村委会将为村民的借款行为提供担保。村民在借钱盖房时，必须将自家宅基地土地使用证和房产证抵押给方碑村村委会。如果村民未按时偿还借款，村委会将收回村民所拥有的农用地使用权，并将该农用地的经营收入用于偿还村民的借款，直到借款完全偿还后，村委会才会将农用地的使用权返还给欠款村民。
在这个计划里，村民拿到无息贷款后，将有能力为重建住宅弥补上资金缺口。而出借人在帮助村民重建住宅的同时，自己付出的也只是资金借出期间的银行利率，对很多人来说，献这个爱心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是很大。
于是，计划能否顺利实施下去，问题就集中在村民的还款是否顺利上面了。根据何志毅的调查，村民平均每年可还款4837元/户，其中最高的家庭年还款额达到6万元。而还款期限，由于帮扶计划限定了最高无息贷款金额为2万元，62%的借款农户可以在3年内还清借款，27%的农户可以在5年内还清借款，100%的农户可以在10年内还清借款。从数据来说，农户的还款能力是令人乐观的。这也证明了“一对一”帮扶计划在实践中是可持续的。
但这个计划并非完美。在贷款担保上，何志毅的计划将遇到不小的挑战。
在何志毅的计划中，还款的保障主要体现在村委会对村民借款的担保上。但村委会每年的财政收入在45万元左右，相对于高达数百万的借款，一旦出现村民大规模的违约，村委会的担保能力令人担忧。于是村民的抵押在事实上成了还款的最主要保障。
在“一帮一”计划中，借款村民会将自家宅基地的土地使用证和房产证抵押给方碑村村委会。在未能按时还款的情况下，村委会将收回村民所拥有的农用地使用权，并将该农用地的经营收入用于偿还村民的借款。
但问题是，按照目前的市场行情，如果种植粮食作物，这些土地的经营性收入每亩不会超过400元，每户村民的田地大概在两亩左右，也就是说，靠田地收入还清借款大概得需要25年左右。这还是在不考虑人工支出的情况下。而村委会作为最低一级的行政机构，是否有权力收回村民的农用地使用权也值得怀疑。
至于作为抵押的村民宅基地的土地使用证和房产证，因为计划中资金借出方的定位是富裕的城市人群，按照我国现行法律规定，这些城镇户口的人是无法在农村取得土地的。也就是说，抵押的土地证和房产证因为法律上的限制，可能并不具备太多的实际意义。
因此，在实际操作中间可能出现村民违约，而借款者无法收回抵押物抵债的情况。对此，中国人民大学土地管理系研究室主任张占录教授表示，可以考虑让更高一级的政府（如镇政府）进行担保，这样会在财力上更有保障。至于农用地，可以在借款合同中抵押农用地的承包权，这样就不会面临法律上的障碍了。
方碑村试点，为灾区的重建开辟了另外一种思路。农户自由资金+政府补助+社会无息贷款，或许政府能在投入不变的情况下，更快地让更多灾民入住新居。同时，这也会揭示一些以前国内农村小额信贷失败的原因。“为什么尤努斯实施的小额信贷在孟加拉能成功，而中国的农村小额信贷几乎都以失败告终？难道说我们农民的素质还不如孟加拉的农民？肯定不是，我们现在做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探讨中国的农村小额信贷成功之路。”何志毅对《新世纪周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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